雍盛看到他坚毅清癯的面孔,看到他铁灰色笃定无波的眼睛,看到他一辈子挺直如松从未塌弯过的脊梁,看到他掀袍下跪,自袖中掣出奏呈,双手托过头顶,昂首朗声道:“太后,臣有本要奏!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后不满:“何事非要今日此时此地来奏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事关江山社稷之安危,太后娘娘一生之清誉,臣虽驽钝,亦知防微杜渐禁于未然之理,因此在祸乱降临之前,不得不犯颜直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他态度强硬,太后双眉蹙拢,已动杀心,张了张嘴,刚想驳回,范廷守竟擅作主张继续道:“臣有三谏。一谏,自古皇帝乃一国之君,为君者,有侍奉亲长之道,但绝无为臣之礼。今日千秋,圣上领百官朝拜太后,此举有损君主之威严,君威可及,则民不畏上,上下失序,纲纪废坠,天下大乱也!二谏千秋节铺张浪费,靡费甚巨,宴上凡食器皆纯金,凡有赏皆越常例,上下君臣以惰为乐,以侈相骄,有违先皇戒奢侈行节俭之圣训,长此以往,社稷安能久安乎?三谏,往古国家所以乱也,由主少母壮也。危亡之际,母代子职天经地义,子已长成,母若不退,便生牝鸡司晨窃权乱政之谣言,此乃人之憎祸之始也,不可不防。臣为天下计,为君主计,为太后计,奏请太后即日起撤帘还政!”

        铿锵话音一落,四周鸦雀无声,太后尚未如何,王炳昌先疾言厉色拍案道:“太不像话!左相特地选在太后千秋这般妖言强谏,究竟安的什么心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某安的是一片忠心!说的是铮铮肺腑之言!”范廷守侧目斜睨,“不像某些饱食终日尸位素餐的腌臜佞臣,专挑些软话谗话废话说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!你说清楚,谁是佞臣!”王炳昌怒极,一张白面皮涨得通红。

        范廷守冷笑:“我在此冒死进谏,你在旁东拉西扯,孰忠孰佞,一眼分明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你这般字字句句指斥詈骂圣上太后便是忠?”王炳昌反唇相讥,“不过是卖直沽名犯上狂悖的蠢物罢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二人互相攻讦,言辞激烈,眼看越骂越放肆,群臣瞠目结舌之际,枢相谢衡抬手,一锤定音道:“宣殿前司,即刻捉拿反臣范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不大,却引得群臣哗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后亦猝然扭头,看向自己兄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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